落子无悔:深沉父爱成就“世界棋后”

伴侣 / 2018年09月25日 18:54

游玩

娟子

2017年3月3日,在国际象棋女子世界锦标赛中,重庆女孩谭中怡对战乌克兰名将安娜·穆兹丘克,谭中怡以3:2战胜安娜·穆兹丘克,成为新一届“棋后”。26岁的她更是荣获了国际棋联授予的“男子特级大师”称号,这也是作为一名棋手的最高荣誉等级。4岁学棋,11岁进入国家队,26岁走向巅峰。她说自己岁月静好,风光无限,皆是因为有父亲在负重前行。

日前,谭中怡接受了记者的采访,讲述了从小到大她和“棋痴父亲”的那些趣事。

父女对弈

1991年5月29日,谭中怡在重庆出生。父亲谭开荣和母亲谢召香在当地开了一家小饭馆,生意不错,整天忙忙乎乎的。女儿出生后,夫妻俩不约而同地把生活重心转移到了孩子身上。谭开荣很清楚,在孩子成长的岁月里,父亲的陪伴必不可少,因此除了在饭馆忙碌,所有时间他都用来陪女儿。除了陪女儿,谭开荣还有一个大爱好:下象棋。从小就爱,是个地道的“棋痴”。女儿稍微大点后,他就抱着女儿去跟别人下棋。

谭中怡4岁时,一次父亲在家里跟别人下棋。她走过去,安静地站在父亲身边,看了半天后,学着父亲的样子,把棋子移到了另一个地方,然后奶声奶气地问父亲:“爸爸,这样对吗?”谭开荣看着女儿的举动,乐开了花,一把抱起她笑着说:“对对对,没想到我们小怡都会下棋了。”棋友也打趣道:“老谭,你后继有人了,以后有人陪你下棋了。”此后,谭开荣下棋时,都会把女儿抱在腿上坐着。和别的孩子不一样,谭中怡看棋能几个小时不说话。

一年下来,谭中怡跟棋子也混了个脸熟。一天,父亲正在研究棋局,谭中怡走过去,指着棋盘上的“军”问道:“爸爸,这个应该怎么走?它好像很厉害一样,每次都能吃掉很多棋子。”谭开荣没想到,女儿看着看着竟然还看出了一些门道。他拿起一颗“马”,问女儿:“你知道这个怎么走吗?”谭中怡看着棋盘,然后斜斜地走了一步,虽然她不知道“马跨日”,但是她看见父亲每次都是斜着走“马”,所以记在了心里。见女儿对象棋有这么好的悟性,谭开荣像中了头奖一样兴奋,不厌其烦地跟女儿讲解象棋的走法。他对女儿说:“如果你喜欢,爸爸每天抽出一个小时教你下象棋,怎么样?”谭中怡拍着手说:“好好好,爸爸给我当老师。”

从那天开始,谭开荣每天都要教女儿下一会儿棋。谭中怡也特别安静,丝毫不像是一个5岁的孩子,遇到不会的,她会习惯性地偏着头想一想。父女二人你一子我一子,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两个小时。和大人相比,谭中怡没有办法那么快地接受新知识。谭开荣也不急不恼,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同一个问题,直到女儿能够记住。有时候刚说完一两天,女儿就忘记了,谭开荣还得再教一次。等到小中怡到6岁时,谭开荣决定把孩子送到重庆棋院,找专业老师教她。经过商量,谭中怡选择了学习国际象棋。

每天谭中怡从学校回来后,谭开荣都会给女儿当“对手”,象棋、围棋、五子棋,什么棋两人都下。不过父女俩约定好了,必须把老师布置的作业都做完了才能下棋。那时,谭中怡刚对国际象棋产生兴趣,就像刚学会骑车的人每天都想骑车溜一圈一样,她每天回来都迫不及待地想杀一盘。一天放学回来,刚走到家门口,她就冲父亲喊:“爸爸,快把棋盘摆好,我们下一局。”谭开荣问她:“作业都写好了吗?”谭中怡骗父亲说:“写好了,在学校就写好了。”棋盘摆好后,两人对阵开始下起棋来。等下尽兴了,已经是晚上9点多。谭中怡回到房间打开书包,开始写作业。谭开荣给女儿送牛奶,发现她正在写作业,当即就发了脾气:“爸爸早就跟你说好,作业不写完不许下棋。下棋只是业余爱好,不能为了玩而耽误学习,更不能骗人。鉴于你今天的表现,爸爸必须跟你约法三章:如果以后作业没写完就下棋,那就罚你3天不能碰棋子;同样,如果作业完成得好,爸爸就奖励你一局。”

此后,每天晚上等女儿写完作业,谭开荣都会先检查作业的完成情况。为了能让女儿保持兴趣,让她学起来更简单,谭开荣特意买了相关书籍,自己先研究,然后再一点点地教谭中怡。有时谭中怡输的次数多了,谭开荣怕女儿的信心会因此受挫,便会想办法不动声色地输给女儿。半年以后,谭中怡的棋技长进了不少。恰逢全国少年象棋比赛在沈阳举行,谭开荣便给女儿报了名。虽然孩子的棋艺还有待进步,但即使不拿名次,去长长见识也好。没想到,谭中怡一举获得了全国少年组的亚军。

落子无悔

1999年,谭中怡8岁了,她的棋艺在重庆同阶段的孩子中早已遥遥领先,找不到对手。可是没有对手,也就意味着不能更快地进步,也就无法发现自己的弱点和不足。思来想去,谭开荣想到一个办法,让孩子跟电脑下棋,因为电脑的走棋步骤,都是综合考量设置的,跟着它能学到不少东西。原本谭开荣打算添置一台电脑,但最终他选择带着女儿去网吧。这么做有他自己的考量。

对一个8岁的孩子来说,网吧的环境实在太过嘈杂。第一次进去,谭中怡紧紧地牵着父亲的手不敢松开,网吧管理员提醒谭开荣:“这么小的孩子不能来这里,如果大人想玩,可以把孩子送回去再来。”谭开荣解释道:“孩子是来这里上网下棋。”坐下来后,旁边的人兴奋地打着游戏,时不时地发出嘶喊声,键盘也拍得“啪啪”直响。开局后,谭中怡根本静不下心来,接连走错了好几步。很快,她发现在电脑上走棋有一个撤销键,走错了可以撤销再走一次。这样一来,她心里的负担就轻多了。谭开荣发现后,狠狠地拍了女儿的手:“不管能否撤销,下了就是下了,虽然只是游戏,但你得把这当成一场比赛,比赛场上你能悔棋吗?”环境如此混乱,父亲又批评自己,小中怡委屈得直掉眼泪。玩了一会儿,一向下棋成痴的她竟嚷着要回去。

回家路上,谭中怡故意跟父亲拉开距离,父亲在前她在后。谭开荣停下来想逗女儿开心,可不管他怎么逗,女儿都板着脸。谭开荣把女儿拉到路边,蹲下身子对她说:“我知道你今天很委屈,不明白爸爸的用意,为什么带你来网吧下棋,又为什么不许你悔棋。爸爸想让你知道的是,下棋跟做人一样,落子无悔,如果每一步都能让你重新再来,你也就不会那么谨慎了。所以我们必须告诉自己,这一步只要下去了就收不回来了,失败也好,成功也罢,都是自己必须承担的,这样棋子在你手中的分量就不会那么轻了。之所以带你来网吧,是想借嘈杂的环境锻炼你的专注力,并不是所有下棋的环境都会那么安静,你得学会如何在闹腾的地方讓自己的心定下来。”父亲的话说完,谭中怡的眼圈红了,她看着父亲委屈地点点头:“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见女儿这幅表情,谭开荣也很心疼,他把孩子扛在肩膀上说:“今天爸爸给你当大马,带你回家。”骑在父亲的肩膀上,谭中怡破涕为笑。endprint

此后每周,谭开荣都会带女儿去一次网吧。不管外界环境多么喧闹,谭中怡都会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刚开始她跟电脑下,后来她在QQ游戏里跟别人下。虽然这些业余棋手棋艺稍显逊色,但从他们身上,谭中怡依然学到了很多东西,也打开了自己的棋路。到后来,不管到了哪里,身边多少人在说话,谭中怡都能聚精会神,这似乎成为了一种本能。2000年,谭中怡夺得“李成智”杯国际象棋世界青少年锦标赛冠军。不足10岁的她被叶江川教练选入国家队集训,11岁便正式成为了一名职业棋手。进入体制内学棋,所有的文化课都要在学棋之余自学。即使如此,2000年到2002年,谭中怡不负众望,连续3年夺得“李成智”杯国际象棋世界青少年锦标赛冠军。

那时,是谭开荣最无助最忙碌的时候。赶上家中拆迁,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小饭馆被拆了。没有了经济来源,妻子因为思虑过度卧病在床,女儿学棋需要费用,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谭开荣身上,沉重的压力让他每天看上去心事重重。父亲的压抑很快传染给了谭中怡,她在队里学棋也是心不在焉,情绪低落,在重要比赛中几次落败。谭开荣知道后着急不已。如果女儿心里的郁结不纾解,继续让她留在国家队对她的未来没有任何好处。跟教练商量后,谭开荣决定先把女儿接回家来,想办法调整女儿的心态,赶走压力。可那时,一名象棋私教一个月的费用高达20万元,谭开荣实在是无力负担。无奈之下,他只能把女儿又送回到了国家队。叶江川教练得知情况后对谭开荣说:“这样吧,以后我抽空给她补课。”虽然有教练保驾护航,可谭中怡依然不能轻装上阵。父亲为她付出的辛劳和家庭为她承担的重担,让她无法放松心态。沉甸甸的心理负担,成了她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一次,谭中怡从外面回到家,遇上父母正在吃饭,饭桌上只有一碗青菜豆腐汤和一盘咸菜。见此情景,谭中怡一阵心酸,颓然地回到自己房间沉默不语。谭开荣赶紧走进去,拍了拍女儿的背:“以为爸妈过得不好?傻孩子,爸爸妈妈很好,真的很好。你妈妈身体正在恢复阶段,医生要求饮食必须清淡。虽然咱家条件一般,但肉还是能吃得起的。但你想想看,妈妈不能吃肉,如果我一个人在她旁边吃,她岂不是会很馋?”见女儿被逗笑了,谭开荣接着说:“爸爸觉得,生活是否幸福快乐,并不在于吃了什么。对我来说,妈妈身体逐渐康复,你在外平平安安,那我就快乐了。”谭中怡点点头:“你和妈妈快乐,我就快乐,一看到你们皱着眉,我心里就难受。我就想每次回来,你们都乐呵呵的,你在楼下下棋,妈妈在家里看电视。”谭开荣笑了:“爸爸妈妈一定做到!”

父亲的巧妙安慰让谭中怡慢慢放下了心里的包袱,在训练中逐渐恢复了良好的状态。

晋升“棋后”

2006年,年仅15岁的谭中怡代表重庆市参加第三届全国体育大会,战胜了前辈谢军一举夺冠。在棋坛,谢军一直是个不败的神话。无数鲜花和掌声一下子涌到了谭中怡面前。怕女儿被这些掌声冲昏了头脑,谭开荣时刻叮嘱女儿要保持头脑清醒,父亲的话谭中怡都记在了心里,学棋之余,她不骄不躁,功课也一点儿也没落下。2009年9月,谭中怡自学考入了上海财经大学。

在大學,谭中怡除了上课就是下棋。暑假回家,父亲跟她开玩笑:“学校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有没有碰到喜欢的?”谭中怡对父亲说:“没注意看过,我不知道我们班有几个男生。”“这样哪行?除了下棋,你要有自己的生活,爸妈不是不开明的人,不反对你谈恋爱。”谭中怡看着老爸,调皮地说:“老爸,真没想到你如此深明大义。不过你闺女这辈子可能都要嫁给象棋了,没办法,是你把我领进门的,如果我嫁不出去,你可要养我一辈子。”为防父母把话题转移到自己的终身大事上,谭中怡赶紧把棋盘摆好,嚷着要陪老爸下一盘。在她看来,能多陪陪父母,比什么都好。

2011年,在深圳世界大学生运动会上,谭中怡夺得了个人和团体“双料冠军”。2015年,谭中怡再次成为瞩目的焦点,一举获得了全国个人甲组冠军、亚洲女子个人快棋赛冠军、中国首届棋王棋后赛女子冠军等头衔。

2017年3月3日,“2017年国际象棋女子世界锦标赛”决赛开始。女子世锦赛决赛为4盘慢棋,先得2.5分者为胜。经过层层厮杀,谭中怡对战乌克兰名将安娜·穆兹丘克。在前四局比赛中,双方2:2战和,只能进行加赛。最终,谭中怡以3:2战胜安娜·穆兹丘克,成为新一届“棋后”,而谭中怡也斩获国际棋联授予的“男子特级大师”称号,这也是作为一名棋手的最高荣誉等级。比赛过后,谭中怡有了短暂的休息。回到重庆,她每天做的事就是陪着父母下棋散步。在小区楼下,她也会给小区孩子们做教练,陪着他们一起玩。

2017年7月底,谭中怡得空接受了记者的采访,目前她一直服务于国家队,为祖国的荣誉冲锋陷阵,而父亲一直在她身边。她说,最幸福的事就是,当她在赛场上累得精疲力竭,回到家中,能看到父亲在楼下等她,母亲给她下一碗青菜面,一家三口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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