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东亮
2017年10月中旬，在阿联酋阿布扎比举行的第44届世界技能大赛上，19岁男孩梁智滨凭借砌墙绝活儿，为中国捧回首枚金牌。赢得百万奖金的同时，这位“砌砖的世界冠军”也受到各大企业的高薪邀请，以及留在母校任教的机会，但都被他婉拒了。如今，堪称“新一代中国工匠代表”的梁智滨，在国内成了明星人物。这位上中专学“搬砖”的农家子弟，是如何把不起眼的工作做到极致，成就传奇青春的？
“搬砖”走心，练破十指成“砌神”
1998年，梁智滨出生在广东吴川一个农民家庭，母亲种地，父亲贩鱼。作为家中最小的孩子，梁智滨从小懂事孝顺，家庭经济不宽裕，父母的艰辛他都看在眼里。
高高的个头，厚厚的嘴唇，微笑时露出可爱的兔牙……梁智滨一直认为自己很平凡，没有高颜值，也没有好成绩。因为学习成绩一般，初中毕业后，他考进了广州市建筑工程职业学校。他也常跟同学自嘲，说读施工这个专业，“以后都是搬砖的”。
没想到，真正和砖块拗上后，梁智滨却来了劲儿。经过一番苦练和钻研，在他那双被砖块磨出厚茧的粗糙大手下，四四方方的砖块似乎摆脱了平淡的桎梏，竟能组合成各式灵巧的形状和图案。从含苞待放的莲花、展开尾屏的孔雀到旋转扭动的广州塔，众多复杂的图案都被梁智滨镶嵌在了墙面上。而且他砌的墙十分整洁、坚固。
梁智滨说，他一直铭记着一则小故事：三个工人在砌一堵墙。有人过来问：“你们在干什么？”第一个人没好气地说：“没看见吗？砌墙。”第二个人抬头笑了笑，说：“我们在盖一幢高楼。”第三个人边干边哼着歌曲，他笑容灿烂，显得很开心：“我们正在建设一座新城市。”10年后，第一个人在另一个工地上砌墙；第二个人坐在办公室中画图纸，他成了工程师；第三个人呢，是前两人的老板。
“所以说，你手头的平凡工作其实正是大事业的开始，能不能够意识到这一点，意味着你能否做成一项大事业。”小小年纪的梁智滨，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成熟。他说从读中专第一天起，他就要求自己“把看似简单枯燥的工作做出趣味，做到极致！”
梁智滨自律性很强。他有一部智能手机，但几乎只是用来看时间，除了必要的聊天、查看有用的资讯，他每天从不会单纯地去玩手机。下课回到宿舍中，室友们有的在聊，有的在玩手游，唯有梁智滨在津津有味地看建筑方面的书籍，或在网上搜索中外砌筑的美图研究。“有时候脑海里全是要砌的墙，连说梦话都是专业术语。”梁智滨说，因为他对专业的“走火入魔”，一度招来室友的打击：“就算你再努力，毕业后还是个搬砖砌墙的，有什么用！”
但梁智滨对于专业的走心和刻苦，首先赢得了老师林晓滨的关注。早在2011年，中国刚派选手参加世界技能大赛，还尚未参加砌筑项目时，林晓滨便开始自学砌砖技能。遗憾的是，连续两届砌筑比赛，他都止步于国内2进1选拔赛。留在广州市建筑工程职业学校任教后，林晓滨开始招收砌筑学员，以备战堪称“世界技能奥林匹克”的技能大赛。刚开始，学生们对比赛热情高涨，近200个学生报名。但才过了一个月，人数锐减到几十人。林晓滨心里明白，砌砖“太辛苦了”。
但梁智滨随师傅林晓滨走到了最后。2015年，在国内十强选拔赛时，厚积薄发的梁智滨便拿了砌筑项目第一名。林晓滨对这个徒弟的期望很高。
越勤奋越幸运
梁智滨进入十强后，师徒一起转赴长沙基地训练。据悉，2014年和2016年，中建五局长沙建筑工程学校已连续两届被人社部确定為世界技能大赛砌筑项目集训基地。中国砌筑项目专家教练组组长雷定鸣介绍，长达两年的高强度集训，“完全和备战奥运一个样。”选手每天训练8小时，滚动式淘汰。经过“9进5”“5进2”“2进1”三轮选拔，到了2017年6月底，整个集训队只剩下梁智滨一人，他将代表中国参加第44届世赛砌筑项目比赛。从此，4位专家和教练就都围着他一个人转，白天模拟比赛，晚上训练体能，补习英语。
在教练林晓滨眼中，徒弟的日常生活就是“机械性的重复”，砌墙、推倒、再砌。准备比赛的两年时间里，梁智滨砌出了超过350面墙，每面墙使用的砖块超过200块。闷热的夏天，在没有电扇和空调的大铁棚里，师徒照练不误。
为了保护双手，不少国外选手砌墙时会戴上棉质或橡胶手套。但为了保持对平整度的敏锐手感，国内选手几乎从来不戴。梁智滨对自己更狠，哪怕手上的血泡磨破了，他也不戴。贴上创可贴，继续砌。
两年的“魔鬼式训练”中，每周进行5次以上的砌、拆墙，是梁智滨日常最基本的训练频率。要完成一堵长2米、高1.5米的砌墙，需要花费八九个小时，很多时候，刚完成一堵砌墙，测量分差不符合，又得立即拆了。一天的“绣花功”，在一瞬间推倒重来，男孩心里真的不是滋味。“测量分差，不管是水平测量还是垂直方向和角度测量，都必须符合要求。此外，还对墙体的清洁度以及艺术美观有严格的要求。”梁智滨一边说，一边即兴用手机做道具演示砌筑技艺。
每一次见到梁智滨，妈妈都要情不自禁地抓起儿子的手仔细瞧来瞧去。由于长时间砌筑，梁智滨的手指甲都被腐蚀了，连指甲缝里都结了“泥茧”。特别是手腕，又红又肿又痒，急得奶奶到处找土方给他敷。
父亲梁观金也心疼儿子，但他没有向儿子流露太多温情，而是拍拍他的肩膀说：“手艺活儿要做精，才能出人头地。有追求，就得有付出！”
在砌筑专家组组长雷定鸣看来，梁智滨最大的特点是“追求完美”。这既是他最大的优势，也是劣势。集训的前几个月，他对时间把控得不好，前半程总是精雕细琢，死抠每一个细节，哪怕不是得分点。后半程来不及了，往往仓促收场。教练告诉他：“再这么下去，你一定会输。”从此，梁智滨才开始强迫自己，“先不去关注那些细节。”
直到出国比赛前，梁智滨仍有对速度的恐惧。赛前心理辅导中，他将担忧告诉心理医生，“害怕自己做不完，对不起教练，对不起国家。”
医生给他出了个主意：“想象自己站在奥运赛场上，周围都是观众，他们在为你加油，为你呐喊，你要让自己兴奋起来，拿出最快的速度。”
真正到了比赛现场，在30位来自各国的砌砖选手中，梁智滨几乎是进度最快的。但他告诉记者：“做得快不是因为兴奋，而是因为紧张。那么多人看着自己，不好意思。”
2017年10月16日，在阿联酋阿布扎比举办的第44届世界技能大赛上，19岁的梁智滨一入场就感到大开眼界。作为当今世界规模最大、影响力最大的职业技能赛事，这场技能大赛的内容相当“接地气”。走进比赛现场，仿佛闯入了街头匠人的集会，有选手在专注地为顾客美甲，有选手在给汽车喷漆，空中飞溅着电焊火花，切割砖块的机器吱吱作响……
砌墙“砌”成世界冠军
根据比赛的要求，选手必须按照图纸，在22个小时内砌出3面墙体。墙面上有许多复杂图案，但速度是完成一切挑战的前提。如果作品完不成，得分直接记零。
精度则是得分的关键。在普通工地上，对于垂直度、平整度等指标，验收的国家标准是误差不超过5毫米，但在世界技能大赛中，误差不能超过1毫米。工地上砌砖一般只用到四五种工具，比赛时梁智滨使用的工具多达20多种。在砌筑过程中，他不断地在各种刀具和量尺之间切换，一旦出现误差，立即调整重砌。
最终，梁智滨率先完成了全部砌筑比赛项目，经评委会鉴定，百分百达标。他以零误差的垂直度、平整度以及清洁的墙面外观和对时间的准确把握，成为砌筑项目的世界冠军，为中国捧回了世界技能大赛砌筑项目第一枚金牌！
领奖台上的时间几乎凝滞了。梁智滨挺直身板，撑开五星红旗，许久不敢动弹。面对聚光灯，这个来自广东农村、刚刚中专毕业的年轻人，“紧张盖过了激动”。这一刻，他成了令人瞩目的世界冠军。
消息传回国内，梁智滨“火了”。这次世界技能大赛，共有1200多名选手在6大类51个赛项上展开角逐。中国派出52名选手，以15枚金牌、7枚银牌、8枚铜牌和12个优胜奖，位居奖牌榜和金牌榜首位，创造了史上最好成绩。赛后，包括梁智滨在内的新一代中国工匠成了明星人物。让许多人诧异不已的是，“搬砖砌墙竟也能成为世界冠军？！”
某种程度上说，这是中国亿万劳动大军引起国外注意的时刻。瑞士一家报纸报道说，2013年的世界技能大赛上还看不到中国金牌的影子，2015年大赛上它仍然在瑞士之后排名第五。但眼下，中国已经是世界冠军，而且“几乎再也无法被打败了”。
这项比赛是一个不同于选秀的草根“造梦车间”——不用挖空心思博人眼球，不用吹拉弹唱卖力表演，只要把工作技能发挥到极致，谁都可能成为明星。
世界技能大赛，也彻底改变了梁智滨的人生轨迹。迎接这个“砌砖冠军”的，是鲜花、横幅和镜头。因为梁智滨的夺冠，长沙建筑工程学校一时间出现了“砌砖热”，许多对这一行当原本不感冒的学生，纷纷申请加入训练。
说起来，梁智滨当初参加训练的理由挺简单——听说比赛拿奖后可以加学分，提前毕业。他在集训中坚持下来的动力，逐渐变成了“想出国看看，哪怕拿不到奖也能学点儿东西”。敢拼的人果然容易受到老天的青睐，他居然凭借砌砖绝活儿一举夺得了世界冠军！
作为金牌选手，19岁的梁智滨获得了国家和各级政府的人民币奖励，累计达150万元。不仅如此，赛后多家著名建筑公司向他发出了高薪邀约，母校也邀请他留校任教。但都被梁智滨婉言谢绝了。10月28日，他参加了成人高考，报考的是工程管理专业。未来，他认为自己可能会成为砌筑教练，或者砌砖艺术家！“我觉得我现在还不够好，所以需要继续深造。有丰富的实操和理论知识，才能成为一个完美的建筑工匠。”梁智滨说。
在父母眼中，小儿子一直是他们的骄傲。“不管训练期间多忙，他从不忘给我们打电话。他在获得世界冠军后选择继续求学，说明孩子有更远大的追求。我们要的就是这种精益求精的精神，我们都非常支持他！”小梁的父亲说。
如果没有参加世界技能大赛，梁智滨毕业后很可能会到工地上当个一线工人，也有可能做个测量员，“干得好的话做到中层。”在他的家乡吴川这个县级市，有20万建筑大军活跃在全国各地乃至东南亚等地，他的亲戚中就有人走的是这条道路。但夺得世界冠军后，梁智滨的人生毫无疑问将发生逆转。
如今，梁智滨盼望着自己走红这事儿赶紧翻篇儿，“过回平凡的生活。”他想跟着师傅继续钻研砌砖，挑战“三维立体墙”。2018年春节前，这位砌砖界的世界冠军准备回老家，给父母亲手砌一座漂亮的楼房。
在这个提倡“工匠精神”的时代，若能把不起眼的工作做到极致，练就无人能敌的绝活儿，你就可以成为自己所在领域的“大牛”！
責编/毕春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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