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教

莫愁·智慧女性 / 2018年10月13日 21:58

游玩

董文凯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31年,马上就是父亲80冥诞。抚今追昔,父亲育我成长、教我成人的历历往事又浮现在眼前。

从20岁时走上讲坛,父亲毕生从事教育事业。他对子女的教育既凝集了授业解惑的为师之道,又饱含着望子成龙的舐犊情深。

父亲很看重教育子女懂礼讲礼,对长者持礼甚恭。从我们记事起,父亲就用孔夫子庭训儿子的话教育我们“不学诗,无以言;不学礼,无以立”。据老辈人讲,父亲对古礼熟悉,不仅由于他们这一代知识分子对三《礼》有过研习,还因为深受祖父的影响。家谱上对祖父有专门的《礼赞》,老庄人至今还记得祖父送米济贫、毁床助棺等善举。

每到春节,父亲都要带着我们采办年货,买来冰糖、龙眼、果子、大糕、奶粉、麦乳精等各种礼品,来回步行几十里乡村小路给长辈们拜年。母亲是独生女,外公去世后,父母没有让外婆像其他没有儿子的农村老人一样成为“五保户”,而是将外婆接到家里奉养。后来外婆患了食道癌,父亲一方面安慰母亲,一方面千方百计买来当时能买到的各种营养品为外婆加强营养。患病后期,外婆不能进食,一吃就吐,年幼不懂事的我们,会下意识地避开。父亲亲自为外婆清理痰盂,还教育我们侍奉老人一定要和颜悦色,不能丢脸色,告诫我们“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是远远不够的。此后,我们子女都主动服侍外婆。

父亲从未放松对子女传统文化的养成和熏陶。

当我们开始学写字时,父亲就在方块纸片上教我们描红。后来为节省纸张和墨水,他到窑厂找来一方青砖,将表面磨平,打成方格,教我们用毛笔蘸上清水在上面练字,这种土法“水写布”随写随干,几乎不用成本。象棋是中国的国粹,父亲向我讲象棋的来历,讲楚河汉界,讲下棋的规则和大局观。不仅如此,他还指导我用硬纸片剪成一个个圆形棋面,用红黑墨水染成一枚枚棋子,帮我一起绘制棋盘,仿佛在教我学会规划自己的人生经纬。那个时期买一把二胡很贵,父亲和我一起用竹筒和木棒自制二胡,没有蟒皮,就用青蛙皮晒干代替。正是用这把自制的二胡,我第一次尝到了演奏乐器的快乐。

绘画是好多孩子的爱好,我也一样。父亲认为要学就不能随随便便,胡乱涂鸦。他特地找出珍藏多年的、母亲当年读书时所画的画集,让我临摹,还买来九宫格和颜料,找来报纸上徐悲鸿的奔马图和另一位画家的下山虎让我放大,直到我在整张白纸上比较形象的再现了原图,尺寸和比例没有大的出入,他才稍感满意。如今,当我在工作之余,偶然挥毫画上一两幅工笔画时,仍然感到父亲就站在我的旁边,告诉我哪里需要留白,哪里应突出画眼。

我小时候好动,喜欢将玩具分解拆装,也经常自己做一些玩具。父亲就给我讲中国古代的四大发明和爱迪生等发明家的故事,并告诉我世界上第一台插秧机就是在家乡施庄镇发明的,要我向科学家、发明家学习,多观察,多动手,多创造。有一次,著名水稻专家陈永康先生到阜宁县新沟乡示范科学种田,父亲得到消息,立即带着我们赶到现场,卷着裤腿,一直站在秧田里听陈老演讲和示范。每年春夏支农,他总要带着我们到田间耕插收播,体验“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艰辛。初中时,我用塑料片涂上颜料,画上图案作为幻灯片,又将新买的电筒拆开,用电池和灯珠组成可控的灯箱,制作了一部幻灯机,向墙上投影播放。看到拆得七零八落的电筒,父亲不仅没有责备,反而鼓励我进一步完善。

改革开放前,城镇户口的人家都有插队的指标,父亲未雨绸缪,认为男孩更要下乡接受锻炼。考虑我个子小,到农村干重活可能很吃力,他建议我学一门手藝,而我的工科和立体几何特长学木工再好不过。于是,他经常带我到学校木工间去观摩,还认真请老木工王师傅到家里吃饭,请人家关照。当我做出第一件作品——一个小洗衣凳时,父亲快然无比。恢复高考后,我如愿考上了工科院校,世间因此而少了一位木工,多了一位工程师,但父亲培养我养成动手能力的一片苦心,我一直不敢忘怀。工作后,我在技术革新上做出了一些成绩,多次受到省、市级表彰,这与父亲注重对我兴趣的因势利导密不可分。

父亲教育我们要常怀怜悯之心,“病人之病,忧人之忧”。上世纪70年代,我们都凭户口簿和粮油供应证定量供应粮食,常常瓶无储粟。有时农村突然来了位远房亲戚,并带着一二个小孩把我们一家的大半饭菜吃光,使得我们饿着肚子去上学,父母饿着肚子去讲课。父亲绝不允许我们在客人面前有一丝不快,他告诉我们,人家有意无意到我家来,其实也就是为了让自己和孩子吃一顿饱饭,种地的人吃不饱饭,能怪他们吗?!

表亲家在射阳农村,人头多,口粮紧,父亲就想方设法购买一部分议价粮,将省下的供应计划换成粮票,寄给困顿中的表亲。农村刚刚改革那会儿,不少亲戚承包了责任田,可是穷困的他们没钱购买生产资料。每到春耕时节,父母就提前准备,到会计室预借下个月的工资,再分给他们去买种子、化肥、农药、农膜,从不要求归还。

父亲特别崇尚艰苦节俭的家风。按理说,我们家没有多少负担,父母都是吃“公家饭”的人,生活相对宽裕。可是,父母长期帮助他人,又“生生所资,未见其术”,故而生活十分朴素。有很长一段时间,父亲只有两件像样的衣服,所谓像样,也就是没有补丁。一件是春秋穿的浅灰色中山装,还有一件套在棉袄外面的铁灰色中装罩衫。

这两件衣服,父亲一般舍不得穿,只有在走亲戚,出人情,或参加省内体育赛会等“重大场合”时才穿,那是他的礼服。1979年,我考上大学,兴高采烈的父亲陪我到学校报到,拎着沉沉的木箱,父亲感到身上发热,他自然地解开“礼服”的门襟,映入我眼前的是父亲内衣上母亲补得整整齐齐、一个又一个的补丁,我一阵眼圈发热,连忙转过头去,没敢让父亲察觉……

受父亲影响,我们从不讲究吃穿,我上大学期间,穿的好几条裤子都是因长高而接了二三截。大一时,我写信告诉父母老师要求买对数计算尺,十四元九角钱。听母亲说,看到我的信,面对那几年这较大的一笔开销,父亲到学校会计室预借下个月工资,那借条上只写了十五元,没多借一块。现在,各种计算工具、电脑大行其道,而那把37年前买的计算尺我仍一直保存着,工作后多次搬家,也舍不得丢掉。

(编辑 韩丽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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