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润
如今，麻风病已成为历史，但还是有一群曾患过此病的人，虽然已康复，但仍脸部扭曲，手脚畸形或残缺，与外界封闭隔绝。江苏省泰兴市下面有个村子，就聚居着这样一群人，他们大都上了年纪，被称为“麻风老人”，这个村子也被称为“麻风村”。8年前，一名在泰州市检验检疫局工作的30岁女子，在人们疑惑的目光中，毅然走进“麻风村”当起了志愿者。多年来，她已被麻风老人视为心目中的“女儿”，成为万千网民心中的中国“最美志愿者”！
偶然“闯”入麻风村，
年轻女子善心涌动
2016年6月9日端午节，早上8点，高玲骑上电瓶车，载着满满一大堆东西，来到离家16公里的麻风病康复村。看到高玲来了，麻风老人们都很高兴，“啊啊啊”地叫着。高玲热情地和每一位老人打招呼、拥抱。这里的老人身体严重畸形，爪手、垂足、脱眉，不仅相貌可怕，而且大部分人还有腿脚溃疡。
其实，高玲走进麻风病康复村，最早缘于一则媒体报道。2009年5月的一天晚上，她打开电视，碰巧看到节目中介绍一位阿姨辞去工作照顾麻风老人的故事。阿姨姓杨，带着女儿从青岛来到泰兴麻风病康复村，母女俩默默地关心、照顾那里的老人。心地善良的高玲很受触动：“一个外地人都能跑这么远做这件事，而我们泰兴本地人为什么就做不到呢？”几天后的一个休息日，高玲独自骑车来到了麻风病康复村。
高玲和志愿者带老人们散步
怀着好奇心，高玲壮起胆子进了村。“一个腿脚缺损的老人坐在门口，喃喃地说，这里住的都是麻风病康复者，我听了心头一紧。”高玲说，当时陆续有几个老人围过来，有的目光恍惚、神情呆滞，有的脸部扭曲、手脚残缺……那场面太让人震惊了。而村里的地上满是垃圾，苍蝇、蚊子乱飞。瞧着这一幕，高玲渾身一个战栗，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楚，怯生生地跟老人们打了声招呼：“你们好，大爷大妈好……”听高玲和他们打招呼，这群“奇形怪状”的老人都很惊讶，他们打量着这位衣着靓丽的年轻女子，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高玲骨子里的慈悲被激发了出来，“我能帮他们做些什么呢？”她边想边走进了麻风老人的卧室。“宿舍里一股刺鼻的异味差点让我晕倒。锅太油腻了，居然从我手里滑到了地上;我帮一位老人洗袜子，洗了整整三遍，还是滑滑的……”高玲说，干活的时候，她直想吐。但她仍坚持帮麻风老人打扫卫生、整理房间、煮饭、做家务，为重残患者洗脸、擦嘴、系鞋带……不少患者感动得热泪盈眶，哆嗦着嘴巴说不出话来。当天，高玲硬撑着干到天黑。临走时，老人们恋恋不舍地把她送到村口，对她说：“姑娘，慢点走。明天还来吗？下次什么时候来啊？”她敷衍道：“过几天吧。”然后，飞也似的逃离了。
那天晚上，高玲辗转难眠，内心很纠结。“之前的场景让我退缩，但看到老人们期盼的眼神，我又不忍心。再说，我是答应了人家的。”高玲说，第四天，她还是硬着头皮又去了麻风村。这样坚持做了半年后，高玲的心态发生了很大变化，她说：“跟老人们越来越亲，几天不去，就会惦记。”
此后，高玲除了日常上班，每逢双休日，甚至下班后都会立即赶去麻风村照料老人。起初一年多时间，老人们都以为高玲没有工作，后来才知道，她不仅有单位，家中还上有老下有小。众人非常过意不去，劝她别再来了，高玲却没有动摇，而且一干就是8个年头。
难以割舍的亲情，
麻风老人眼里的“亲闺女”
2010年10月，麻风病休养院搬迁至滨江镇龙岗村，高玲与老人们失去了联系，她心里很着急。几经辗转打听，2011年初，高玲终于重新联系上了麻风病休养院院长周冬女。“这里的人，外界很少有人愿意接近，但高玲从来不怕，隔三岔五就来看我们，可我们两年后才知道她的名字。”周冬女感慨，高玲心肠好，帮麻风老人穿鞋、洗衣服、打扫卫生……什么事情都做，每次见到老人都是笑嘻嘻的，院里的人都很喜欢她。
“与周院长落实专家讲课时间;叶大爷宿舍少一个日光灯管要换一下;季大爷的床单洗一下……”“与丁阿姨谈心，让她心情好起来;打扫她和隔壁的5个卫生间;清洗两双鞋子;煮红烧肉12份给二排宿舍的王大爷等12人……”“缝补钱大爷的两件背心、两条短裤;给张大爷洗头、擦洗身子……”这是高玲在记事本上的几处义工手记。康复村里的老人多，为了更好地照顾他们，抓紧时间多做点事，她特地准备了记事本，将一些需要做的事项先一一记录下来，以免遗漏。8年来，这样的记事本她记满了10本。夏天，她为老人们送去蚊香、蚊帐和电风扇;冬天，她又送去棉衣、棉被和取暖器。不仅如此，高玲还定期请水电工、车辆修理工帮助麻风村里的老人们维修水电、轮椅、电瓶车……麻风病康复者伤口破裂、皮肤感染是常事，高玲为此专门向医务工作者学习专业护理知识，自备药棉、酒精、消炎药等护理用品，经常为老人们清洗、包扎伤口，以防止感染。渐渐地，高玲成了那里的业余护士。面对触目惊心的伤口和异味，她不戴口罩，总是一丝不苟地清洗换药。驻院的赵医生赞叹说，高玲的护理水平丝毫不比专业护士差。
80多岁的季大爷，因麻风病导致肌肉溃疡腐烂，手指脚趾萎缩，只能坐轮椅。在院里休养了41年的他，双眼变得模糊，行动十分不便。可一听到高玲的声音，老人总会格外高兴地问：“小高呢，小高来了？”而每次到麻风村，高玲总是先把季大爷抱到外面，让他晒晒太阳。怕老人寂寞，高玲还给季大爷买来一台小录音机和两盒黄梅戏录音磁带。
“我每次只要听到小高的脚步声，就知道我女儿来了。小高打扫房间，倒尿盆子，十分勤快。一开始给我清洗身子，我坚持不让，向她发火，她仍坚持要做。”季大爷几次哽咽，“我们本来就有病，又是残疾人。像我这样的人不要说正常人，就是我们康复村的其他人都不愿意接触我。几十年来，家人早已与我断绝了来往，小高就是我唯一的亲人！”
麻风病人不仅需要生活上的照顾和良好的护理，更渴望得到尊重。高玲是个爱清洁的人，平常在家做家务，常常戴手套，可在麻风村干活时，为了不影响老人的自尊心，她从不戴手套;和老人聊天时她也总是与他们手挽着手、肩搭着肩。有的老人双手残缺，高玲就将饭菜一口口送到他们的嘴里。张大爷腿脚不便，高玲每次来都背他晒太阳、上厕所。她以真心和真情拉近了和麻风病患者的距离，给这些老人以人格尊严。
对于一般人来说，这里的老人“面目狰狞”，可对于高玲来说，他们就如同亲人一样。年近80岁的殷奶奶是个孤寡老人，1975年住进休养院，内心十分孤独。“我手脚残缺，家里又没有亲人，高玲每隔几天就来看我，给我买爱吃的东西，洗碗拖地，陪我聊天，她就像我的亲女儿一样。”殷奶奶噙着泪说，一次，她便秘难受，高玲知道后硬是用手指给她一点一点“抠”出来。殷奶奶是第一个认高玲做“干女儿”的麻风老人。
逢年过节，一家人团聚的时候，也是这些麻风病康复者感到最孤独的时候。这时，高玲总是买些水果、蛋糕，陪他们一起过节，尽力去填补他们心中的空缺。2013年1月，临近春节，高玲照常买了些年货，骑电瓶车给老人们送去。当时天下着大雪，路上都结了冰，到了滨江镇政府东边时，高玲不小心摔了一跤，一颗门牙摔掉，满口流血，下巴肿了，裤子也破了个洞。高玲爬起来，忍着火辣辣的疼痛，坚持把年货送到了麻风病休养院。事后老人们得知了这一切，都流着泪说：“闺女，你这是何苦呀！”
时间一长，对麻风病休养院的老人，高玲由最初的怜惜变成割舍不了的亲情，老人的悲喜都牵动着她的心。如今麻风病休养院的老人们都亲切地称她为“女儿”，每次只要听到高玲爽朗的笑声，他们就会高兴地说：“我家女儿来了，我们的女儿来了！”临走时，大家会站在院门口目送高玲到很远，还会亲切地嘱咐一句：“女儿啊，路上骑车慢点儿啊！”“回想当年季大爷第一次喊我女儿的时候，我感到很意外，但心里暖暖的。以后老人们大都这样称呼我，说明他们从心底接纳了我。那一刻我感到自己的所有付出都是值得的。”说这话时，高玲笑得很开心。
殷殷大爱彰显光芒，
已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这些年，麻风老人的生活條件改善了，但由于几乎与外界隔绝，他们精神很空虚，非常渴望亲情陪护。高玲的到来，正好满足了老人们的亲情需要。
“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他为人民谋幸福。呼儿嗨哟……”在这里，几十上百个麻风老人，总喜欢叫高玲领着他们合唱《东方红》这首歌曲，还有《春天的故事》。
2012年初，高玲得知老人们特别喜欢听黄梅戏，就从家里拿出4500元钱，到处寻找黄梅戏班子来唱大戏。这些老人大多一辈子没看过戏，听说高玲在给他们找戏班子，一个个都乐开了花。院长周冬女说，我们知道高玲的工资也不高，能出钱为我们这么费心思，真是有说不出的感激。可演员们听到“麻风”两个字都拒绝来演出。高玲费尽周折好不容易找了一个戏班子，5个演员一见到麻风老人的样子，当即吓跑了3个。
高玲当时特别着急，骑上车就追赶演员，把他们拦在了半路上。她给演员讲老人辛酸的往事，讲自己做义工的故事。“我能理解你们的害怕，但想想这些老人，他们承受着我们无法想象的痛苦，他们的愿望很简单，只是想看一场黄梅戏。我保证你们绝不会被传染的！”一番软磨硬泡，演员们终于同意了。回到麻风病休养院，黄梅戏演员在与老人的接触中，逐渐消除了恐惧，还和老人们开心地聊起了天。之后，由高玲出资，黄梅戏的演员每年都来这里表演两次，还经常给老人带一些黄梅戏录音带。
后来，麻风老人还自编了赞美高玲的歌曲：“这个女儿真正好，泰兴城里找不到。不要你来你硬来，洗衣扫地做饭样样来。不是女儿胜似女儿，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我们今生今世不能报，下辈子做牛做马来回报。”高玲来时，老人们一边唱一边拉着她的手，一个个泪流满面。
让高玲欣慰的是，对她的义工行为，丈夫叶志兴由一开始的反对变成了支持，直至参与。现在，只要有时间，他都会跟妻子一起去照顾麻风老人。原来，高玲在麻风病休养院做义工的事一直瞒着丈夫。每次双休日，她一大早就会出去，晚上9点才到家，而且身上脏兮兮的，人累得要死。问她干什么去了，她总是吞吞吐吐的。“有一次，我急了，跟她大吵了一架，她才说了实话。”高玲将杨阿姨的事告诉他，将自己做志愿者的所见所感说给他听，边说边流泪。叶志兴说，自己当初爱上高玲，就是因为她心眼儿好，他并不反对高玲做义工，只是一开始接受不了妻子跟麻风病患者打交道。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和孩子都理解了高玲。叶志兴不仅包揽了家务，而且家里烧了好菜，他也会让妻子带给老人们吃。
2013年5月，在泰州市志愿服务工作表彰会上，高玲获得了“最美志愿者”荣誉称号。曾有人问高玲，到麻风病休养院做志愿者，既破费，又伤身体，还没好名声，究竟图什么？高玲坦言：“我不图名、不图利，就图个精神快乐，图个生活充实。看到老人们开心了，我觉得自己也很开心。”是的，在麻风病休养院，当老人们争着喊“我女儿来了”的时候，那种情景真的让人动容。
高玲和麻风老人
在高玲义举的感染下，2014年12月18日，泰州市检验检疫局职工自发组建了“高玲爱心志愿服务队”，启动了高玲爱心账户、组织爱心捐款和志愿义工活动。局机关的30多名女职工还组成毛衣编织小组，自己购买毛线，为麻风老人织爱心毛衣。2015年5月，由高玲爱心志愿服务队发起的“守望麻风村”项目代表全国质检系统亮相第二届中国青年志愿服务项目大赛，获得银奖。
“我们这里老人们最大的乐趣，是等待志愿者的到来，只要一听说你们要来了，他们个个都很兴奋，有的老人甚至还要梳洗一番。”麻风院的医生陈大姐兴奋地说。眼下，在康复区里，已不是高玲一个人在“战斗”，当她带领志愿者到来时，老人们都开怀大笑，因为他们感觉不再与世隔绝，不再被人歧视。
如今，“高玲爱心志愿服务队”已经发展成3个小分队，高玲也先后被评为感动江苏十大人物、江苏省道德模范、中国最美志愿者，入选“中国好人榜”。而谈及未来，高玲微笑着说：“我自从来到麻风院做义工，感觉很幸福，我认为这样做很有价值，我想一直做下去。”
【编辑：潘金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