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朱亚文:北上广不相信眼泪,我没有理想仍在北漂

时尚先生 / 2020年12月08日 0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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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北京十四个年头,朱亚文演过近20部影视剧作品。但《北上广不相信眼泪》里的赵小亮是他最感同身受的一个角色。他说,自己是一个“走过小亮内心过程”的人。除了当演员,他也扮演着儿子、丈夫和父亲这几个人生角色。这个过程中,他犯过错,有过遗憾,时常怀念过去,也在不同阶段经历着不同的感动。他说,自己依然在“北漂”。

“在某一段时间里面,家是一个回不去的地方。”

为什么来北京?一个现实原因是,某一段时间里面,家是一个回不去的地方。在你还没闯荡出来的时候,家庭对你的付出和期许,会让你感到愧疚。

来北京之前,就我自身的条件而言,要想念大学,就必须搞文艺。我爸想让我当兵,但我那时候性格太叛逆,不适合部队。练体育吧,又有点晚了。但就文艺来说,我在中学里一直比较出众,也得到了老师的很多支持。从初中到高三,我一直学声乐,男中音。我在盐城上声乐的小课,中间还经常请一个月的假去南京、去北京上音乐课。那几年,我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

但我特别痛恨唱歌。总觉得(唱歌)在复制别人。你永远都在唱别人的歌,永远有一个老师站在钢琴边告诉你,上一位传播者是如何演绎这首歌的。而我必须去感受,去认同这首歌的美妙。就是说,我得通过追逐别人的感受去感受自己,这是我最讨厌的一种创作方式。而作为一个演员,你会觉得你是在台上展现一个剧目,它的那种情感投入跟演唱是两回事儿。自己的不管怎么样都是自己的。

就这样,高三临考之前,我突然换了枪口,改学表演。

我学戏是在上海开的蒙,在那里念了个考前班儿。但是因为气场不合,加上当时年少气盛,一帮朋友都要考北京,我也就跟着考了,像北广啊、北影啊、中戏啊什么的,我全都考上了,都是表演系。

上大学的时候,我从没考虑过北京生活“难”的问题。后来感觉到难了,就是在你一无所有的时候,你又不愿意去攀附、阿谀别人。我们那会儿毕业之后全都是自己找戏。差不多有两年吧,我跟所有人一样,每天去见组、面试。穿着自己认为最干净、最好看的衣服。

现在的孩子已经不这样见组了。他们有个信息化的平台,网络给了他们更多的机会来更充分地展示自己,我们那个时候没有。我们就依靠着每年所谓的电视剧指标来生存,也努力地经营人际关系。不说想让自己出类拔萃吧,起码能在北京活下去。

但我很幸运,表演是我爱的职业。发现对它的这种爱,恰恰就是在上海念考前班的时候。当时我们也没有老师给你开小灶儿,都是大课。但哪怕是大课,我回去做作业、想小品的时候,我都可以为它们不计较任何的时间,只想让它们融入自己生活的点滴之中。到后来,这种爱甚至形成了一点点偏执——所谓的名利对你不构成诱惑,从一开始就不。说实话,直到今天,我对自己的要求依然是留校当个老师,或者去话剧团当个演员。对出来演戏、走上银幕跟观众互动的演员来说,(老师或者话剧演员)是另一类人、另一类演员。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儿就稀里糊涂演电视剧了。这大概也有命运在里面。

你问我”北漂”是为了追求理想还是屈从现实。我是一个没有理想的人。演好戏是我一生该做的事儿,不是理想。即便我演得再好,那种瞬间的快乐过去之后,留给我的依然是焦虑。我怕自己能力不够,或者准备不足,怕下一个戏不能更好。

“在我犯错的阶段,我是勇于认错的。”

《北上广不相信眼泪》里的赵小亮是我最感同身受的一个角色。他是男性在都市大环境下的野心和雄心的一种提炼、一种写照。很多人可能做过赵小亮的事儿但不承认,很多人没做过赵小亮的事儿但心里一定想过。我是一个走过小亮内心过程的人,所以我非常坦诚地去面对这个角色。

朱亚文在《北上广不相信眼泪》里扮演赵小亮,北京出生,广州工作,为事业与妻子“隐婚”。

男人身上最大的缺点就是骄傲。从我从小生长的环境来说,碍于生计,人们都特别现实地活着。甚至说,在大环境里你看不到那种彼此之间真诚的祝福和帮助。在那样的环境里熏陶出来以后,当我再步入北京,你会感觉到一种莫名其妙生出的骄傲——我对我自身追求的那些“真”的东西还有所保留。而且我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考入了北京电影学院,我做到了。

这种骄傲感会让你产生一些异于别人的优越感。我至今也认为这份优越感是真实存在过的。但(当时)我的心态不好。原本,你可以利用自己的条件有效地巩固你的后期创作;可一旦你不能把控这种骄傲,就会摔跟头,会碰到挫折。其实别人否定的并不是你的能力,也不是你的条件,而是你的态度。对演员来说,那是非常刻骨铭心的一种拒绝,一种排斥。

在我犯错的阶段,我是勇于认错的。瘤子长在自己身上,怎么割的、怎么去的,只有自己知道。我能够分享的就是这个过程中的感受。感受是最真实的,不会撒谎。我现在更多地把这种骄傲放进角色。所以,大家看见我的角色就会觉得特别阳刚,特别向上。

真正的男人不会去掩盖、填埋错误。而是说,即便有些事情你已经填埋很久了,你也能够承认它,把它从坟地里掘出来。这个过程才意味着真正的成长。

当有一天你可以大胆地承认自己犯过的错,就意味着你战胜了羞愧。从骄傲到羞愧再到战胜羞愧,这过程太漫长了。但幸好,我把这个过程浓缩在两年左右的时间里完成了。当我能够认识到什么是羞愧,能理性地面对羞愧的时候,我发现我特别能理解身边人的状态。

“我还是原来的样子。”

一个人最本真的状态就是在他说家乡话的时候。当我跟你用普通话在跟你表述的时候,已经经过了修饰和掩盖,已经有了装扮。但是回到家,我打电话也好,见朋友也好,或者见一些老人啊,甚至见一些职能部门的人的时候,我都是说盐城话。因为那样是在操练我自己。就是你得知道你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我很欣赏盐城话。它其实是一个特别干燥的语言,里边带了一点剐蹭,带了一点辛辣,带了一点讽刺,而且是没有多少文化包装的、直来直去的语言。我觉得这就是一种地域文化。也是物质决定文化的一个表现。我们那儿的文化就是从晒海盐开始,多干哪!

前几天我微信加了十几个以前的同学,我说我们建个群,大家聊一聊。刚开始(在群里)见面,开始回味,开始熟络的过程当中会有一点点所谓的地方和帝都的“区别”。但是,很快就没有了。因为他们发现我没变。我还是那样儿。

其实我也很留恋过去。我们那儿人挺喜欢打麻将。逢年过节的时候大家围在一起打一桌麻将,在牌桌上用特别地方的话互相损、互相闹,瞬间会特别开心。所以我回老家的时候,即便今天只有两个小时,我也会(跟朋友)们说,咱们约场麻将。你们在哪儿,我过去找你们。我觉得这种状态是最真实的。高中的时候咱们是这样,上大学回去之后,也是这样,一直没变过。

来北京这么多年,我只有今年过年的时候没有回盐城。因为我在北京买了第一套房子。我们那儿有个习俗,搬新房第一年,要在新家里过春节。除此以外,我都会回家。春节回家才是春节的意义,因为家里有父母在,你得去找他们;而不是说你在哪儿,让父母来陪你。

将来,我希望我的孩子也能像我一样,(认同)春节的这个意义。我在哪儿,她来找我;而不是她在哪儿,我去找她。我父母亲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不忘本儿。

再一个就是,我希望我的孩子将来既能说上海话,又能说盐城话。这样,有一天,我的父亲单独跟她在家相处的时候,就不会跟她在交流上有太多的障碍。不会需要为了孙女儿还改口,很认真地说一种“盐城普通话”。

这些全都是我之前的人生经历给我的一些提醒。尤其这几年,到了三十岁了,逐渐开始明白什么叫遗憾。最残酷的就是那些生离死别的话题。遗憾也是种人生感受,但总经历遗憾,就意味着你对自己的人生太不负责任了。你老去经历,经历得麻木了,或者说,你觉得“遗憾”是一个自己可以去忽略的事情了,那我可能就觉得你对于周遭的情感有点儿太不负责任了。

我现在可能处于“过于负责任”的阶段,特别想把每件事都尽量地组织好、安排好。我也知道自己有一天会疲惫,但我希望当那一天来临的时候,我周遭的情感能对我有一个包容和谅解。

但当我回到家里,面对一些情感上的困惑,我反而会爱莫能助。就觉得,即便你现在怎么怎么样了,又能怎么办呢?你能给予时间、给予陪伴吗?但其实最需要的就是这个东西。小孩也好,大人也好,还有一些兄弟姐妹们也好,都是这样。

我们是80后最后一代独生子女。我尽量地想要跟(亲戚家的)兄弟姐妹们保持一致的状态。但是大家已经都不是孩子,已经都不一样了。不是简单地说你要帮谁,我能够做些什么。但这个东西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你已经走出别人的生活了。你再想回到他的生活需要时间。这个时间你给不起。你不能光让人感动。有的时候,偶尔的感动反而是种伤害。

这个时候,你就会觉得特别彷徨、矛盾,总是希望上天给机会,给一个对的时间。一旦这个对的时间来了,我会竭尽所能,做所有我该做的事情。

“我现在依然在北漂。”

今年因为我太太怀孕,双方的父母都到北京来过年。我参加了春晚,因为这毕竟是一大事儿嘛,而且我又(唱的是)一个开篇儿的歌曲,所以,全家人那种紧张、兴奋的气氛我现在还能够触摸得到。我太太紧张得眼泪水儿都冒出来了。当我在春晚的台上唱完歌,下来开着车从演播大厅往家赶。哎呀,一推开家门的时候,看到全家人聚在一起,看到他们那个紧张感,我觉得特别幸福。

原本我认为北京是一个朋友聚集地,是一个事业发展地,是一个文化的集中地。它不是一个家。但就在那一刻,我承认北京有我一个家了。我觉得,不是北京接纳了我,而是我接纳了北京。

但我现在依然在“北漂”。

朱亚文说,《正阳门下》的北京爷们儿韩春明,让他“在创作上感到轻松和愉悦”。

我觉得“北漂”不是一个过去时,北漂是一个群体,在我看来更是一种精神。因为现在北漂成功的人士非常多。它给大家更多的是精神鼓舞。甚至我觉得,我为自己是一个北漂而感到骄傲。

而且,我时刻提醒自己,“漂”这个字在我的精神世界里一直都存在。因为只有你觉得自己一直在“漂”,你才会努力去追求那个脚踏实地的感觉。如果你认为你现在已经扎根了,已经开始枝繁叶茂地生长了,你就会不知道后面自己要的是什么。

而且对于这么大的北京而言,我并没有那么强大的安全感。“漂”本身就不是一个孤立的词,它充满了挣扎、充满了选择、也让你产生一种彷徨感。在适应这些感受的同时,你本身已经在做一个非常强大的坚持和忍耐了。我觉得这个过程是更宝贵的。

文/杨奕 编辑/王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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